但听江弦的话,每一句都是纲举目张,直插要点,不是对这部做过一番研究,是绝对说不出来的。
而江弦的话仍旧没停:
“记得卫琛同志刚才指出,《平凡的世界》思想性不足,别的作家都在写人性的复杂,这部却讲的是农村生活。”
“说句得罪卫琛同志的话,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肤浅了。”
这一句又震惊四座。
刚才否定雷达就算了。
雷达虽然名气大,毕竟辈分小。
而卫琛可是评论界的一位老权威了,这会儿江弦是毫不留面子的直接站出来与他对抗。
卫琛倒也有风度,扶了扶眼镜。
“说说你的看法。”
江弦笑着点点头,“指责《平凡的世界》思想深度不足的时候,是否应该想想,有没有深入探究了作品的内涵?”
“在我看来,这部《平凡的世界》以农村为切入点,相当深刻地反映了时代的变革对普通百姓生活的巨大影响。”
“路遥通过对双水村村民生活变迁的描绘,展现了中国社会特殊时期的发展脉络,揭示出人性在历史洪流中的挣扎与觉醒。”
“不仅关注农民的物质生活,更深入挖掘了他们的精神世界,展现了普通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。”
“这种对时代和人性的深刻洞察,岂是那些表面追求新奇、实则缺乏内涵的作品所能比拟的?”
“在我看来,它的格局看似局限于农村,实则以小见大,涵盖了整个社会的变迁与发展,具有深远的思想意义和社会价值。”
江弦这一番话犹如一记重锤,在会议室里引起了一阵沉思。
刚才还目光坚定的卫琛,听完这一番话,目光中也闪过几丝动摇。
难道这部《平凡的世界》,真有那么好?
这个想法也是很多刚才激烈批评《平凡的世界》的评论家们的想法。
如果是别人,今天站出来说《平凡的世界》写的其实很不错。
那他们一定会持怀疑态度。
或者说只会轻蔑一笑,不当回事。
可这个人是江弦。
这也是文坛出了名的硬钉子。
毋庸置疑,江弦不会因为和路遥之间的人情说出这样的话。
因为太深刻了。
每一句都透着真知灼见,绝对是认真思考过、发自内心的。
他是站在文学的角度,做出了这样的分析。
原本气氛有些萧瑟的研讨会,经过江弦这么一番发言,终于暖和了一些。
虽然几乎所有的评论家都对《平凡的世界》进行了全盘否定,只有江弦一个人站出来给了《平凡的世界》正面肯定。
但他一个人的影响力就比得上这一屋子的评论家了!
当然了,虽然江弦提出了不同的声音,但大部分评论家对《平凡的世界》仍旧保持着否定的态度,不会因为江弦一番话就轻易改变。
因此,在研讨会的后半程,出现了一个相当怪异的场景:
江弦一个人舌战群评论家。
在座的基本是评论界最顶尖的那一撮了。
而江弦的战斗力,令人咂舌。
几乎是每一条对《平凡的世界》的批评,他都能一针见血的对其进行反驳。
当然了,作为后世来人,江弦肯定知道《平凡的世界》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,成为了中国文学不朽之作。
但能说这一屋子的专家们目光短浅吗?
倒也不能。
能进入这个殿堂,对作品说三道四的,那绝非等闲之辈。
而且评论家与作家毕竟是两个职业,评论家是理性的,作家是感性的。
评论家会将作品放在更大的格局里反复比较,会对跳出旧有窠臼的作品另眼相待,会对艺术创新大加赞赏。
但会对在现有艺术框架下做得更好的作品嗤之以鼻。
这种情况不论是当下还是后世都存在。
只不过现在的这些评论家们太直率了。
口无遮拦,臧否由心。
不像后世似得,只赞扬不批评,整的文学研讨会和大家一块儿包饺砸似得,你好我好大家都好。
这才导致今天的研讨会出现了眼下的这种情形。
而且个人是不可能超越时代的。
现在思想刚解放,文学的价值在于启蒙。
而在后世,文学启蒙的任务也过去了,价值标准也不同了,作家有机会平等地讲故事了。读者有心情心平气和地感受人物的命运了。
因此,很多当年批评过《平凡的世界》的评论家都说过,再给他们一次机会,恐怕还是犯同样的错误,认为这是一本庸碌之作,不可能更改。
“我最后再讲一句吧。”
就在双方观点碰撞越发激烈之时,江弦忽然总结性的开口道:
“眼下我们所见到的《平凡的世界》,还只是全书的第一部,没有充分展开,更谈不到有什么巨大高潮的出现。”
“因此,现在就为这部作品盖棺定论,我看还为时尚早。”
听到他的话,不少人认可的点头。
他们大多数人之所以持保留态度,也有江弦说的这一部分原因。
“我们不妨等到这部的第二部、第三部全都创作结束以后。”
江弦道:
“等到这部作品发行的一年、三年、五年、十年以后。”
“我们再回过头来看。”
“这部作品究竟如何,究竟是该否定,还是该肯定。”
“时间会给出答案。”
包括雷达在内的评论家们,一下子听出了江弦这一番话的言外之意。
年轻气盛啊!
他们哪能听不出来,江弦这话是要和他们打个赌啊!
赌的就是今天这本《平凡的世界》。
虽然不理解江弦为什么会对路遥有那么巨大的信心,但雷达还是很欣然的接下了江弦的这个赌约。
“那好。”
“就让时间来验证我们今天的观点,究竟是谁对谁错。”
“就让时间来验证《平凡的世界》这部,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