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
虽说逼宫是先帝欺他太甚!
永平帝不过为保儿女性命,被形势所迫。
但为当上这个皇帝,他起兵征战长达三载。沿途民声多怨,更斩杀了四位戍边的异母兄弟。
回城后,受旧臣笔墨攻之。
他使计驱逐了父皇最为宠爱的儿子——梁王回封地。
后来先帝驾崩……
何尝没有被自己气的缘故?
如今兄弟一个不在华京,底下早就有传他排除异己之声。若再连唯一的异姓王陆家都赶尽杀绝,永平帝就真成了杀兄弑父夺位的阴狠暴君。
庆阳王府的男人,虽个个不是东西。
为父者被赐婚薛氏,却猜疑苛待。为子者幸得温恋舒为妻,却送之予人。但他们唯一的可取之处,就是趋利而行,不足为惧。
也正因如此!
登基之初外祖父——也就是沈老先生,几番交涉之下,建议他保留庆阳王府,驱逐梁王。
既然对陆家早有此决策。
永平帝怎可让魏长稷坏了谋略。
这才有了极速冷静,安稳魏长稷的一句:
“魏二啊!你听朕说……陆清安不是人,你却不能跟他一样也不是人,咱们要冷静一点……对,冷静一点……从长计议。”
魏长稷板起脸,“陆清安伤我妻,辱我名,若还忍气吞声,那我就真不配为人。”
身为丈夫,怎可护不住内眷?
身为将军,又岂能让人践踏尊严?
“陛下已拦臣三次,此番我绝不会轻易退步。”
魏长稷看着永平帝,眼神无比坚定。摆明就算永平帝不同意,他也会悄无声息弄了庆阳王府。
永平帝拧眉,觉他过于偏激。
“你性情本就桀骜,姜俨对你多有微词,若此番再暗中朝庆阳王府使用手段,一旦被抓把柄,怕就真的洗不清了。”那些个文人虽对治国有名策,然清高顽固,对于不喜欢的魏长稷,恨不得笔墨杀了他去。
“臣不管别人,只在意陛下。”魏长稷淡而擡眸,却难掩坚定,“若您信臣,我必不会让陛下难做,待此事事罢,即可自愿请缨永驻燕地,守住梁王北下的第一道防线。”
梁王必反,这是既定事实。
而魏长稷请缨,就是把命也压在那儿。
永平帝心情复杂,“何必呢?为一个陆家。”
再有,燕地偏远冷寒,温氏可不定愿意同去?
“本来我也在华京呆不惯。”魏长稷嘟囔。
当初若非为了娶温恋舒,他都不一定回来,这地方规矩多不说,人心还狡诈。
话说到这种地步,永平帝也不忍拒绝这个近臣,心里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。
君臣二人一时沉默,宫人都不敢说话。
直到某一时刻,张公公瞟到门口方向,诧异了一瞬,赶忙提醒道:“陛下,临安公主到。”
永平帝擡头。
魏长稷也是一愣。
相较于别的陛下,永平帝或者是不受拘束的燕地待惯了,眼界要更广泛些。
李玄玉纵为公主,却能干果断,他就不拘着女儿针织女工,放兵权到孩子手下。遇到有些朝政纠结,若李玄玉也在,永平帝更会主动询问或考验李玄玉,达到身为父亲的教育目的。
其实比起过于温善的太子李玄殊,他更热衷于培养敢上战场的女儿,这件事魏长稷早就知道。
正因如此,李玄玉一来……
永平帝和魏长稷不约而同的都猜到——
女儿/公主此时前来,定是为了陆清安一事。
“见过父皇。”
这般想着,李玄玉行了礼。
动作之间少了华京姑娘的婉约聘婷,倒是带着几分女将军的潇洒利落。
永平帝暗自满意,他就不喜那些扭捏做派,“快起来吧!听张公公来报,今日你不是要出城策马?时辰还早,怎的折回来了?”
李玄玉无奈,直言直语道:“还不是因为听说父皇有难,刻意赶回来帮忙的!”
闻言永平帝熨帖又遗憾,“朕都左右为难的事,我儿能有什么良策?”
李玄玉没说话,而是转身看魏长稷。北上征战三年,他们也算同僚,甚至平定华京,父皇动过让她和魏长稷结亲的想法。
没等和人开口,谁知魏长稷就透露喜欢温恋舒。
不过也幸而……
魏长稷喜欢温恋舒。
她和魏长稷都出身军中,性子难免不服输。
魏长稷这人看似粗矿,实则最长情,不是心里的那个人,他不会轻易退让。
同样她皇室血脉,也不屑于目光局限在男人心里那巴掌大的地,同样不会惯着他。
这世上有太多东西,值得她追求……
比如新朝安定,又比如百姓安居乐业。
她既当了这大周唯一的公主,自要对得起这份荣耀。
魏长稷不在她丈夫的人选之中,她也不适合做魏长稷妇,如今的君臣同僚,是他们最舒服的相处方式。
“新朝初定,父皇手下信任之人不多,往后各处安定,还要仰仗魏将军。因着一个陆清安,魏将军倒也不必出此下策。”
“公主是有良计?”魏长稷挑眉,同她肯定的问。
李玄玉道:“有啊!本宫同陆清安定亲就是……”
“荒唐!”
“不成。”
话音方落,一齐涌上两句反对之声。
不同的是“荒唐”出自护女心切的永平帝之口,“不成”则是魏长稷……不愿因这事连累无辜。
最后终究因为身为父亲,永平帝先颇不赞同的开了口。
“陆清安奸诈之人,毫无底线,父皇怎会允许你与这样的人产生瓜葛。”
魏长稷难得附和,“正是,由我而生的事,自由我结束,微臣决计不会连累公主。”
“父皇,魏将军……”
李玄玉笑,“你们先听我说。”
永平帝和魏长稷闻言,强忍着闭了嘴。
李玄玉平淡道:“陆清安兵行险着,不就是仗着,魏将军这门亲有助于化解新旧两朝矛盾?因为编纂的合情合理,百姓听之信之。你们想解决这件事,却陷入了盲区,一心想着打破这个猜想。”
“可为什么,我们不能顺着陆清安的想法来?”李玄玉问。
……顺着陆清安的想法来?
永平帝和魏长稷皆是一愣。
“自来皇权变更,收拢人心,本就是帝王必行之策。”
“与其遮遮掩掩的表示,我们没这个想法,不如直接大大方方承认。”
李玄玉声音虽淡,却言辞犀利,甚至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杀伐和果断,“承认我们收拢人心,带目的让温姑娘嫁给魏将军。陆清安反抗,只不过因为自己只有失去,没利可图,觉的不公。”
“可若是失去的同时,再赐予他一场登天婚约呢?”
那么有失有得,何敢不公!
永平帝,“那赐他和别人结亲,不许你牵涉其内。”李玄玉是他头一个孩子,燕地坐在他马背上长大的娃娃,夸张点说,远离故地,这个女儿承接了他所有亲情上的缺失。
即便后来又有了李玄殊。
李玄殊都不曾取代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。
李玄玉自知道,父皇对她的疼爱,“父皇,儿臣也有私心。”
“我乃父皇唯一的公主,且有兵权在手,自住进了皇宫,短短几月,已经有了不下三拨人,通过宫婢打听我喜好。”
“他们想与我联姻,我都知道……”
“但父皇更知,孩儿此生志不在后院。”
她是见识过燕地辽阔的百里黄沙,走过大周北上万里风光的公主,历经过战乱,斩杀过贼寇。
品尝了马背上的潇洒自在,如何愿意相夫教子?
更何况……
玄殊温善,不得父皇喜爱,他们却都是她最重要的亲人。
待得日后弟弟登基,自己只有两条路,要么被父皇留下遗诏,做辅政长公主,要么被皇弟信任,驻守大周最险要的边塞。
父皇与弟弟给予她信任。
与此同时,自己也当还他们以心安。
因此这两条路,无论那种走那条,她的丈夫必不能是有才又能有野心之辈,最好碌碌无为。
这些她虽心里都知道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用另外一种永平帝能接受的理由道:“我与陆清安定亲之后,他欲借我扶摇直上,那是痴人说梦。但我却能光明正大,用他挡去求亲之众,父皇再不放心,那便三年为期。”
皇族公主,多为大龄而婚。
李玄玉今年十七岁,再过三年不过二十。
介时新朝安定,随意寻个理由解除婚约,李玄玉照旧来得及另寻真爱。
永平帝沉默一瞬,抿唇,深深皱着眉头,扭头看魏长稷,“魏二——”
“臣在。”
魏长稷似有所感,永平帝即将到来的话。
果真下一刻,永平帝下了决定问:“三年之内,你可能助朕稳住朝堂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