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信这张卷子这么不正经!
骤然陷入黑暗之中,大殿内起了一阵小骚动。
庄先生就坐在屏风旁边,沉沉咳了一声,以作警示。
他锐利的眼神,连黑暗都遮挡不住,像是有一把刀就悬在眼前一样,压迫感十足。
叶蝉衣就不一样了,她举起手来,用气音小声问庄夫子:“请问夫子,我们的课堂可以吃东西喝东西吗?”
现场只有二胡在响,即便小声,也拦不住在座江湖人皆耳聪目明。她说这话,令得一众江湖人回头,以敬佩的眼光看着她。
庄夫子的眼神,也投了过来。
弄得陆小凤都紧张了,将她手拉下来,用花满楼的手压住。
“不好意思,庄夫子……我们家妹妹她……”
借口还没想好,就听庄夫子对叶蝉衣说话的语气都松了三分,用比对其他人多十分宽容的语气道:“无妨,只要不影响看戏就行。”
“多谢庄夫子!”叶蝉衣压着自己兴奋的嗓音道。
她从放在膝盖的背包里面,掏出四个竹筒和四个大大的油纸包,有两个递给了后头的陆小凤和楚留香。
油纸包打开来,香气弥漫,里面装了但不限于花生、鸡脚、鸭掌、鸭头、鸭架、凉拌笋干……
那咸香的味道扑鼻哟~
旁边的人都咕咚咽口水。
叶蝉衣将一个渔网套住的袋子拿出来,像在电影院一样,弯腰潜行到前面,小声道:“这是学生娘亲亲手做的特产,不值钱,让我给夫子带一点。”
江湖人:“……”
好家伙,都进到这里来了,哪来的娘亲让带特产。
说瞎话不眨眼的人多了,但是能不知死活瞎掰的人,也就这么一个。
熟料,武先生并没有罚她,还呵呵直乐道:“那怎么好意思。”
“没关系,我给寝室附近的同学都带了,夫子们也必须有份!”
武先生又推却了两句,看了一眼院长那并无反对的眼神,就收下了。
叶蝉衣倒退着离开,眼睛也不离开屏风,一副专注好学的好学生模样。
武先生见状,更是连连点头,带着一脸欣赏的笑。
叶蝉衣回到座位,又给萧十一郎他们四个和红缨柳绿低低抛了纸包。
萧十一郎他们默默感谢,红缨柳绿倒是一脸懵。
他们什么时候,和这几个小友有交集了?
秉着送上门的美食,不吃白不吃的原则,纵使心有疑惑,他们还是吃了。
——主要是小女娃瞧着顺眼。
没拿到油纸包的江湖人,眼睛都冒绿光了,满脸羡慕嫉妒恨完全藏不住。
也有人不解,就对方那小小的布袋子,到底为什么能装这么多吃的,还有这些吃的喝的东西,从何而来?
天公子也有此疑问。
玩偶世界的一切物品,都由他主宰控制着有或者没有,叶蝉衣这女人哪里来的食物!
但那又怎样。
叶蝉衣笃定了他们无法追究,就像笃定苗疆学蛊的人身上可以藏一万只虫子一样。
——不现实,但这就是所见真相。
屏风上,皮影演着一出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。
一个买花的小姑娘,穿街过巷兜售自己在家后野地栽种的那一亩三分花田里,开得格外绚烂美丽的花朵。却惨被镇子上一个好色恶棍盯上,带着一帮小喽啰要把人硬生生抢走。
关键时刻,一身白衣手执长剑的大侠从天而降,一剑将恶棍那邪恶的手砍断,而后不要报酬,潇洒离去。
没曾想,恶棍因此惦记上了这件事情,将自己断掉一只咸猪手的事情怪罪到小姑娘身上。对方找了几个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护卫,将小姑娘给堵在巷子里,割喉放血了。
结局那叫一个凄凉,小姑娘摸着自己的喉咙,血咕噜噜冒了一地。
幽幽的二胡,还配上能将人送走的唢呐。
那一瞬,似乎六月飞霜,雪落人间。
要不是多年来看电影养出了愤怒不作声的习惯,叶蝉衣当场就拍案而起,一凳子……好吧,那只是皮影,不能迁怒。
皮影戏完结,屏风暗下去。
噔!
四壁的灯火重新亮起来。
武先生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:“以两刻钟为准,请诸位学子好好写下自己对这场戏的看法。”
看得心头火气腾腾冒起来的叶蝉衣,对作文的嫌弃瞬间化作连绵不绝的吐槽,一路奋笔疾书,直到两刻钟倒计时完毕。
她放下笔杆子的时候,都忍不住要用力一些。
实在生气!
武先生揣着袖子站起来:“将你们写好的纸张,放到案桌右上角。”
叶蝉衣接过花满楼的纸张,和自己的叠在一起后,放上去。
唰——
案桌纸张闪了一下,整整齐齐出现在武先生长案上。
他平分了六份,派给其他夫子一同看。
叶蝉衣托着腮帮子,看他们如同扫描机器一样,手刷刷动起来,将纸张分成三类摆放。
楚留香还感叹:“原来这世间,真有人能一目数十行……”
叶蝉衣:“……”
朋友,还记得这是幻象不?
全部夫子扫描过后,按分类叠到了一起。
第一类只有很薄的一沓,递给了院长;第二类最厚,留在原来的桌案上;第三类更少,只有薄薄的几张,递给了庄夫子。
院长看得眉开眼笑,庄夫子看得眉头紧缩。
叶蝉衣甚至有一种错觉,庄夫子头上有个进度条,显示怒气积攒中……
砰!
庄夫子的怒气值满,完成了她想要拍案而起的心愿。
“毛仁杏是哪位学子?”
有个长得痞坏的公子哥,举起了自己的手。
那人就坐在小公子背后的位置,和王八胡一案桌。
这人的痞坏,和萧十一郎的痞坏不一样,别人的痞坏还带着点儿可爱,他的痞坏是带着纯粹的可恨,没有一丝丝可爱之处。
庄夫子看了一眼毛仁杏,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。
“其衣衫袒露,媚态惑人,不怪富家公子下手……”他擡起眼,看着毛仁杏,嗤笑道,“怎么?你是那富家公子?一个皮影还能看出来衣衫袒露?”
毛仁杏被说得脸色铁青:“那皮影衣领子都在肩膀上,怎么不袒露了?一个姑娘家,不低着头娇娇怯怯,直接扬着一张笑脸对男人笑,不是媚态惑人是什么?她肯定就是想男人了。”
哎哟喂,他个瘪犊崽子!
人家出来卖花赚钱,不笑还哭怎么着?
那衣领子明显就是要表示家中穷困,穿的衣裳大了许多!
就算人家穿个露肩怎么了?本朝民风开放,女子用襻膊挽袖露出整条胳膊方便干活的景象,处处皆是!什么露肩长袍、薄纱袖子更是风靡整个京城!
叶蝉衣和风四娘两个直性子,忍不住挽起袖子,想要冲上去揍人。
——就该让这种人见识一下,胳膊还能抽他一脸血!
两人都被按住了。
“别冲动,别冲动!”
庄先生上下打量着毛仁杏,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。他一晃,伸出手直接把毛仁杏拉出了座位,也不见他怎么动作,毛仁杏的衣领子就被拉到了肩膀处。
他擡手就是一个大比兜,直接把人打得原地翻转三百六十度,险些头朝下,像大头葱一样栽到地里面。
“你敢打我?”毛仁杏一脸不可置信。
当年去书院,他也没受过这个鸟气!
委屈!耻辱!!
庄先生嫌弃掏出手帕,擦了擦手,把帕子丢到火堆里。
他撩起眼皮子,懒懒道:“打你怎么了?你贱格兼无耻!堂堂男子汉大丈夫,不低头看地,非要擡头看我;衣服不好好穿,非要露出个肩膀来。你肯定是想要勾引夫子我!打你怎么了?打你下手不够重是不是?”
捂着脸的毛仁杏:“?”
这话有点耳熟。
叶蝉衣和风四娘:“噗——”
哈哈哈,大快人心!
她们无声大笑,虚虚拍着案桌。
毛仁杏哆嗦着手,哆嗦着唇,指着庄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