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棺
“他好狠的心,收了我的人,却没有为父亲说一句话,”徐氏遣走了下人,只留旺儿在一旁伺候,“我今日听父亲的门下说,他为了撇清自己和父亲的关系,在刑部张大人面前进了不少谗言,还将数年前父亲与他的信笺拿出来作为佐证......”
“我父亲当年对他有提携之情,他却以怨报德、忘恩负义,孩子,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......”徐氏醉红了眼,伏在桌面,咬牙切齿盯住桌上摇曳的烛火,“恨不得杀了他。”
几日后,徐之颜离开虞城,又过了几日,京城传出贾大人吊死狱中的消息。
一天晚上,她夫君徐永康慌慌张张闯进房里,脸色煞白,像是被什么吓到了。她问他,他只摇头不答,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半宿,又拉住她,把心里话一五一十托出。
“母亲说父亲此去虞城便回不来了......”徐永康像不相信这句自己说出的话是真的,睃眼看她,满脸震悚,“我无意中听到了她和旺儿商榷,她说,要旺儿多拿出些银子,去联系外祖在虞城的属下,找山匪入城,趁父亲平乱之际,杀掉他......”
刘氏翻身起床,抓紧徐永康的手,“母亲她发现你了?”
徐永康仓皇着点头,“她知道我嘴上没把门,所以便说告诉你也无妨,只一点,咱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,从此,你、我、旺儿和母亲四人便要将这件事烂在心里,谁也不许说出去。”
刘氏语无伦次,“一根绳上的蚂蚱......”
“母亲说,从此,徐家便由她当家管事,那几个姨娘,她也准备在父亲死后将她们全部遣了去,这偌大一份家当,便是咱们的了。”说到家业,徐永康游弋在九天之外的魂儿似乎回来了,眼中多了些许光彩,“我应了她,毕竟......”他似乎想为自己找补,垂下头,“外祖的死,父亲脱不了干系。”
一根绳上的蚂蚱......刘氏把被衾抱紧:要死一起死,要活一起活,现在婆母、旺儿都死了,那么剩下的人,真的能独善其身吗?
“叮叮......”
突如其来的一阵脆响,不知是从何处传出来的,听声音却很近,近在咫尺之间。刘氏吓得从榻上跃下,将那团被紧紧搂在怀中,四下观望着,目光从书桌禅椅上一一掠过......
“儿妇,你好狠的心肠啊。”徐氏的声音悠悠传来,依稀,是来自她方才坐的床榻下。
刘氏脚腕硌上了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事,她一个趔趄倒地,发抖着扭过头,见那黑棺从床榻下缓缓移出,擦着地砖,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。
她张口欲叫,怎奈嗓子像是被什么索住,嘴唇翕动几下,却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棺木却像昨晚一样打开了,棺沿处攀着一只手,却不是她昨晚见到的那只,这是徐氏的手,暗花八宝纹的袖子,袖口沾着一块酒渍。
***
桑榆院的正中央有一口棺,立着的棺材,就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一般。棺材是黑色的,四周悬有铜铃,被刚起的晨风一吹,“叮铃”作响。
况尹本还满怀心事,现听到招魂铃大作,又见一口棺材立在几步外,早已吓得神魂不在,只望着那口棺,发出一声惊叫。
声音惊醒了屋中人,徐永康踉跄着扶门而出,看到棺材,也叫了一声,腿儿一软,瘫坐在地。是他昨晚绊了腿的地方,他本以为不知是谁立了根木桩在这儿,谁成想,竟长出了一口棺,和他梦见的一样,是他父亲徐之颜的棺木。
徐永康知道事出有因,又想刘氏一晚未归,多半凶多吉少,而现在这口棺立在自己面前,不是为他而来又会是为谁。他强定心神,勉强扶门站起,贴着墙根绕过棺材,朝院门处跑去。
离门还有一丈远时,看到站在前面的况尹瞳孔猛地一缩,又听到身后木头摩擦地面发出的“沙沙”声,便知大事不妙,于是一边喊着表兄救我,一边疾走如飞,朝院门狂奔。
况尹看到棺木曳地而来,早已寒毛卓竖,可听到徐永康的呼救声,又见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,便下意识抓握住他的手指。可十指交握,他却被徐永康用力拽了一把,况尹重心不稳,朝院门里直扑过去,勉强站定,只觉一股寒气压顶,擡头,发现自己与那棺材之间的距离竟已不足一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