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Ⅵ种子（25）
蒋梅华离开了广播室，校园里静悄悄的，像是没有一个人一样。
但是她知道，那些小老鼠全部都躲了起来，躲在了那些阴暗的角落窥伺，想杀死她，或者杀死别人，还有的想借她的手去杀人。
这些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她看到手表上显示的人数在缩减就行。
她放下手，擡头看到浓密的灰色天空，微弱的太阳也难以抵挡他们的侵袭。
也许明天会是一个阴天，她想。她要享受这最后的阳光。
她移步到操场，又看到了升旗台的那具尸体。
所有的学生中，她最不想杀死那个孩子。
长期以来，那个孩子总是热情地注视着她。
从她第一次踏进他们班的教室开始，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就落在她身上，她讲课的时候，她看着学生做试卷的时候，她关闭屏幕收拾书本的时候，那个孩子就用那双明亮带笑的眼睛一直看着她。
除非她喊：“课代表。”
“老师我在。”那个孩子就会像兔子一样蹦出来，用清脆的声音答话。
直到后来她做了那种事，变得那副样子。那个孩子眼里有害怕，有不解，但依然对她心存希望似的，用目光追随她，希望得到她的解释。当她在台上受刑，那个孩子看着她也哭了，焦急、担心从泪水中溢出来。
终于，今天早上，那个孩子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了她身旁。眼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光。
“蒋老师，你知道学校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？”那个孩子哽咽着说：“同学们都变成什么样了吗？”
蒋梅华当然知道，她是一切的始作俑者，操控者，她就是罪魁祸首。“这是你们的命，想要活下来，就必须付出一切代价。”
那个孩子是那么地困惑，“我不明白，蒋老师，我不明白，为了活着就可以杀人吗？杀害自己的老师，杀害自己的同学？有些人明明杀了人，还装作没事一样说说笑笑，人真的可以这样吗？”
她不再是老师，那个孩子也不再是她的学生，所以她直呼她的名字，“郑香香。”
“那就是人，人就是这样的。”
郑香香退步着，听到不远处又传来学生无助的嘶吼，她捂住了耳朵，“我不要做那样的人！”
蒋梅华看着眼前爱哭的女孩，觉得她是那么纤细而脆弱，如果她靠得近一些，自己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她。温室的花朵是难以承受现实的暴风雨的，为了避免她被黑暗摧毁，也许应该先用双手将她合起。
“老师……”郑香香的声音将蒋梅华从深渊里呼唤回来，“老师，你还记得你给我们上的课文吗？”
蒋梅华有些抗拒自己老师这个身份，当她拿起屠刀时，她已经将一切感情都抛下了。因而她以冷酷无情的面貌质问：“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？”
郑香香点点头，“老师你还记得吗？你说过的‘理想的人’？”
“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？”蒋梅华沉默着，觉得自己已经做了一百万年的野兽，而做人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。
“有意义，有意义，在上《儒林外史》的时候，在上鲁迅先生课文的时候，你讲过，课文里人在我们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，甚至有时我们还能发现他们的优点，可是作者为什么要批判他们，因为他们不是作者心目中‘理想的人’。”
“你跟我们说的，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‘理想的人’，当有人接近这一种品质时，我们就会发自内心地钦佩赞美他们。反之，我们就厌恶他们。你记得吗？你让我们每个人都写一个心目中理想的人所具备的品质，孝顺、有责任心、诚实、勇敢、坚强、勤劳、体贴、淡泊名利……”
蒋梅华握紧拳头，感觉自己身体里的S-14正在快速地流失，关于过去的记忆，那些深刻而强烈的情感就像海浪一样，不断地冲击着她。让她不能稳固，让她崩溃。
“够了，别再说这些了！”
残存的兽性，让她想将郑香香撕碎！
“老师……”郑香香停下来，静静地看着她，没有畏惧蒋梅华凶狠的眼神，以及因挣扎而泠泠作响的链条声音。而是一步步来到蒋梅华身边，伸手抱住了她。“我相信老师你，一定会把同学们变为他们原来的模样。”
蒋梅华冷冷地笑了，“你想的一切都不会实现，我只会杀了他们，还有你！”
“我相信老师你！”郑香香仰起头，又恢复成初见时宛如日月星辰的眼睛，毫不犹豫地抱着蒋梅华的一只鳌足刺进了自己的胸膛。
这个年幼的孩子的生命力，迅速地，不可挽回地传入蒋梅华的身体里。
她感觉到身体细胞的兴奋，力量的壮大，还有与之而来的痛苦，足够让她破碎千万遍，又重新组成。
“哐当！”这个孩子的献祭终于让蒋梅华挣脱了一直束缚她的锁链。
但她没有立即行动，而是控制力量变回人型。
最后一次，她化成人型抱住那个死掉的孩子，因为她不想以怪物的身份，而是以老师的身份。
以后，她将再也不是谁的老师，而只是一只只知道杀戮的彻头彻尾的怪物罢了。
……
4月5日，23：18，下雨了。
林辰三人从黑板后面出来，在教室里活动一下身子，顺便吃一点东西。
“还有109人，”周天明望着窗外连绵的雨说道，“一切都在按照那个老师的计划走着。”他转过头问坐在暗处的两人：“你们说那么多人，多少是那个老师解决的，多少人是其他学生解决的？”
林辰没说话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