节制(1 / 2)

节制

回到医院,秦尤居然还在睡,搞得旁边的小曼女士斗地主都斗烦了,开始打起了盹儿。

他轻轻拍了下小曼女士单薄的肩膀,小声说:“您回去吧,我来。”

小曼女士压低了她那向来高分贝的大嗓门:“我没事,就是她这怎么这么能睡啊,换药瓶都没动静,你有没有带人好好全面检查,万一…”

贺峥当然不可能跟她说是飞多了叶子的原因。

“没事没事,健康着呢啊,您守这几个小时怪累,回家歇着吧。”

“还有一瓶。”小曼甚是体贴:“这样,我去买点菜煮粥,她这躺一下午粒米未进,饿了应该,我刚刚好像听见她肚子咕噜叫唤呢…”

哪里是一下午都粒米未进,是一整天都粒米未进。

“行行行,您煮吧,弄简单点的,葱姜蒜之类的她都不吃,别放了。”

“还有别的忌口没?”

“没,您儿子也饿得慌,给我做一板栗鸡——”

小曼女士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贺峥:“……”

不用怀疑了,他是充话费送的,秦尤才是亲生的。

她离开后,贺峥径直捏了把她的脸:“别装了,人都走了。”

秦尤:“……”

秦尤睁开眼:“你怎么知道…”

他又捏了下她脚尖,笑道:“脚趾头都蹦着,是正常放松的状态吗?”

秦尤无话可说。

她也不想假寐的,是实在…她清醒后眸光微转便瞧见了小曼女士,露出张笑眯眯的脸,好像在看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、最后硕果累累的大白菜,这热情委实让她招架不住。

招架不住怎么办?躲呗。

后来又很是受宠若惊,贺峥进来那会她听着母子俩的谈话,又是煮粥又是关怀,弄得她心底毛毛的,更加不敢声张了。

她不是那种从小就被捧在手心宠着、在溺爱中恣意长大的人——木枝当然宠她,但绝对称不上无条件的溺爱,加之秦述的苛刻严厉又在成长时期里独占鳌头,她其实算不得是无忧无虑众星捧月的公主,被寡情鞭策塑造出来的继承人还差不多。

总而言之她对这类长辈的温情无感,她觉得自己要是醒来和余小曼大眼瞪小眼,应该会很尴尬吧。虽然小曼女士是个分外健谈的中年妇女,但她着实不喜欢听长辈家长里短地唠嗑。

当下她翻白眼道:“把你妈叫过来干嘛,我是什么行动不便的将死之人吗,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吗?瞎操心么不是。”

贺峥:“因为我会担心你啊。万一你有点什么事身边又没人照料…”

他又摸向她额头:“烧退了,头还疼不疼?”

秦尤清醒后就变卦了,变回了她刻薄毒舌可恶可恨的秦大律师。

她拍掉他的手:“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,对一个陌生人那么掏心掏肺干嘛,佛光没地儿洒了么…”

贺峥只是笑。

有时候秦尤会觉得她和贺峥真的很默契,默契到心灵相通的程度,总是能第一时间猜到对方所想,一个眼神便懂其中意味。

当下也是如此,他这么看过来,立即就让她想起他之前说过她的——信任问题。

即使没理由害怕别人,也会对他们产生不信任和怀疑。

秦尤并非不承认自己的信任问题,相反,她很清楚自己,只是在同贺峥相处之前、她一个人的时候,这类信任问题没有解决的必要,且还很乐于保持怀疑主义。

当律师打官司嘛,处处都是谎言的陷阱,万不可天真,自留三分地最为保险。

她也清楚,如今与贺峥相处、与小曼女士相处不是打官司,但数年日积月累甚至可以说是天生的脾性,岂是一朝能改的了的?

秦尤叹口气: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我承认我逃避了,我是懦夫,行了吧?”

贺峥笑说:“你不是懦夫,你只是久旱逢甘霖而已,大部分人都会害怕那是海市蜃楼,感到惶恐并不奇怪。”

“不要说我缺爱。”

“不缺,你有我。”

秦尤渴望金钱,渴望权利,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渴望被爱,因为她自己给足了自己安全感,可真的是这样吗?现下当她望着贺峥那双温柔的笑眼时,第一次察觉到那丝秋毫之末的蹀躞。

说真的她并不想去深究细辨,遂晃晃脑袋,将这缕隐秘而深奥的情绪收敛,四面搜罗自己口袋。

“找这个?”贺峥从兜里掏出她的烟,自个儿点上吸了一口,又递给她。

“你…”秦尤神色复杂地看着他。

“说好了陪你一起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可算是发现了,他这招以柔克刚以退为进弄得她里外不是人,她气势汹汹地拍掉烟:“我不抽,行了吧!”

“这才乖嘛,不过我还是挺喜欢秦律师嗑嗨了的样子的,古怪的可爱。”

“我哪古怪了?”

贺峥看她眼,掏出手机放了段视频。

是在送她来医院的路上录的,秦律师窝在副驾驶上,捧着自己脑袋摇摇晃晃地说:“我是一杯香草奶昔。你开慢点啦~我快要洒出来了。”

秦尤:“......”

贺峥在旁边憋笑,又凑过去亲她脸:“香草奶昔,让我尝一口。”

秦尤抓狂:“滚啊!”

贺峥把她摁在怀里一个劲地亲:“怎么这么可爱呢宝贝,可爱得要命。”

秦尤有点受不了他那种逗猫一样的语气,两只爪子往外扒拉着发出一连串的抗议:“第一,我才不是你的什么宝贝,第二,不要用可爱这个词形容我——”

“第一,你就是我的宝贝,第二,你就是可爱,”贺峥抱着她笑眯眯的,简直恨不能亲遍她全身,“越看越可爱,哪哪都可爱。”

小护士走进来取药瓶时,入眼看到的便是两人在床上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狎昵画面。

秦尤推他:“有人来了。”

贺峥这才松开,让小护士替她拔针。小护士收掉药瓶和输液管说:“明天还有两瓶,记得过来输,你体质和抵抗力比较差,平时多注意休息调节,别太劳累,还有…”

她看了眼贺峥继续道:“最近换季流感高发,建议二位还在生病期间的话,不要过多亲密接触。”

秦尤:“……”

贺峥笑着点头。

小护士离开后贺峥带她出院,天外业已星光密集,灯火初上,倥偬的城际开启夜的喧嚣。

秦尤虽然答应不再碰,但到底犹存余怨,她吐槽道:“你又不相信扶乩,又不听凯特布希,又不嗑药,跟你在一起像什么?释迦牟尼都比你有情趣。”

贺峥:“释迦牟尼能一晚上艹你八回?”

秦尤:“……”

秦尤气急败坏:“你不要提这个!!!”

贺峥大笑,揽过她说:“我的确不相信招魂术,也不嗑药,但我可以陪你一起听拉娜德蕊。”

“哼,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
“知道她是个唱歌儿的不就行了?”

秦尤无言以对,心道:算了,艺术方面她和他这个糙汉注定没有共鸣。

糙汉边走边说:“花洒时冷时热,平常我自己住也没什么,不过你来了,得换个热水器,再装个浴缸,唔…还得重新买张床。”

“买床干什么?”

贺峥一笑:“那床摇来晃去的吵得要命,你声音都听不大清楚了。”

“省省吧,我不会跟你同居的。”

“过夜总要吧?我都买了一箱安——”

“想得美!不可能了!”

“大不了节制点呗,我保证不弄坏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行我去你那。”

“你想软饭硬吃是吧?”

“嗯,我牙口不好,只能吃你的软饭。”

“……”

秦尤卒。

*

饭菜香在走廊就闻到了,携着股烟火气,窗棂透着橙黄的暖光,和这座城市平凡寻常的万家一样。

秦尤走进门时突然有种很荒谬又奇怪的感觉,难以描摹,真要形容的话,就像是迁徙的候鸟落日归巢。

可她原本就像只没有巢xue的鸟,回自家都生不出这种感觉。

奇怪。

听到动静余小曼从厨房探出脑袋:“回来啦!先坐会吧,我这马上就好!”

她道好。

光棍这条金毛狗又哼哧哼哧地扑过来,狗头直往她怀里拱。

秦尤皱眉。

更奇怪了。

小曼女士在厨房热火朝天地炒菜,贺峥在卫生间鼓捣那热水器以及构建安装浴缸的计划,秦尤无所事事,好像坐着不是站着也不是,只好在不大的房子里来回打转,甚至在这种怪异的氛围当中又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欲望。

光棍也简直莫名其妙,明明就见过那么几回,却摇着尾巴窝在她脚边,狎昵地跟贺峥有的一拼。

秦尤看着它说:“科技是伟大的,但不是仁慈的,专门喜欢拿你们做实验,你有一个同类兄弟叫图图,死了被弄去冷冻,然后又复活了,复活之后跟老年痴呆一样,行尸走肉,失败品,太失败。”

极具灵性的光棍果然被她吓跑了。

它一溜烟蹿到贺峥脚边,贺峥揉了揉它脑袋,笑说:“你别吓它。”

小曼女士适值端着碗白灼秋葵出来,招呼他们道:“来来来吃饭了。”

秦尤瞧了眼那秋葵,干干净净的菜色,没有多余的佐料,她突然之间是又想夺路而逃又想坐下品尝,一是排斥,二是实在饿极了。

最后还是没逃,人家都礼诚相待,她这么做未免太不得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