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重担在肩(1 / 2)

1988年的第一场秋雨下得绵长。杨进京赶到县医院时,裤脚上溅满了泥点子。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,长椅上坐着几个东八里庄的村民,见他来了纷纷起身。

"进京..."老支书的儿子铁柱红着眼圈迎上来,"大夫说...说是脑溢血..."

杨进京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,掌心触到的肌肉紧绷得像石头。他想起上辈子自己脑溢血瘫在床上时,也是这样一个雨天,只不过那时连个来看他的人都没有。

"钱交了吗?"杨进京直奔缴费处。

收费窗口里的姑娘头也不抬:"先交五百押金。"

杨进京从内兜掏出个牛皮纸信封,里面是刚从厂里支的五千块钱。"用最好的药,"他把钱塞进窗口,"不够我再送。"

铁柱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上辈子老支书去世时,家里连买棺材的钱都是借的。现在...

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,老支书躺在病床上,头上缠满纱布,像具干瘪的木乃伊。各种管子插在他身上,监护仪的曲线跳得让人心慌。杨进京隔着玻璃看了会儿,突然想起重生回来的那个雨夜——当时老支书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,手里还拎着半篮子鸡蛋。

"杨厂长!"护士匆匆跑来,"病人醒了,说要见您!"

病床上的老支书比玻璃后看起来更憔悴。他蜡黄的脸上布满老年斑,左手无力地耷拉着,但眼睛还和当年带着村民修水渠时一样亮。见杨进京进来,老人挣扎着要起身,被护士按住了。

"进京..."老支书的声音像砂纸摩擦,"我不中用了..."

杨进京握住那只枯瘦的手。上辈子他瘫在床上时,老支书已经去世多年,村里人都说要是老支书在,绝不会让他几个儿子这么欺负他。

"您别多想,好好养病。"杨进京把老人的手放回被子里,"医药费我都交了。"

老支书摇摇头,突然抓住杨进京的腕子:"村里...不能没人管..."他喘得厉害,却死死盯着杨进京的眼睛,"你...你来当支书..."

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,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。杨进京想起上辈子自己当大队长时,和老支书并肩作战的日子。那时候他们一起修水渠、建砖窑,发誓要让东八里庄富起来...

"我..."杨进京刚想推辞,却见老支书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。打开是枚褪色的党徽,别针已经生锈了。

"拿着..."老人把党徽塞进他手里,"你...你比我强..."

监护仪突然尖叫起来。医护人员冲进来,把杨进京推到一边。混乱中,他看见老支书固执地伸着手,枯枝似的手指指向他,嘴唇蠕动着,依稀是"答应我"三个字。

三天后,老支书脱离了危险。杨进京坐在病床边削苹果,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,垂到地上。

"支部会...开过了?"老支书说话利索多了。

杨进京把苹果切成小块:"嗯,全票通过。"

其实那场面堪称滑稽——他一个农机厂厂长,被十几个老党员堵在村委会,不答应就不让走。最后是张虎开着厂里的三轮车来接他,才解了围。

"村里...现在啥情况?"老支书咬了口苹果。

杨进京摸出个小本子:"砖窑停产了,果园遭了虫害,水库年久失修..."他顿了顿,"年轻人全跑县城打工去了,剩下老弱病残。"

老支书的眼睛黯淡下去。东八里庄曾经是公社时期的先进大队,如今却成了县里的负担。

"不过有个好消息。"杨进京合上本子,"省里要把咱们村列入'乡村振兴试点',首批扶持资金二十万。"

老支书猛地坐起来,差点扯掉输液管:"多少?二十万?"

"嗯。"杨进京扶他躺好,"条件是三年内人均收入翻一番。"

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哗哗响,几片黄叶粘在玻璃上,像极了当年村委会墙上的奖状。老支书突然抓住杨进京的手:"进京,我早知道...你小子有出息!"

第二天一早,杨进京骑着自行车去了村委会。褪色的红旗还在屋顶飘扬,但墙上的"农业学大寨"标语已经斑驳。会计老徐正在打算盘,见他来了连忙起身:"杨支书!"

这个称呼让杨进京愣了一下。上辈子他当大队长时,老徐还是个毛头小子,现在却已经两鬓斑白。

"账上还有多少钱?"

老徐苦笑着翻开账本:"六块八毛五...还欠电管站三百二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