滟滪堆的浪头撞碎在无字碑上,凌无涯的剑锋在青石表面游走。松纹剑路刻至第七重时,江风忽然送来焦木气息。
二十里外的奉节码头,三艘工部楼船正升起黑蛟旗。
\"沈砚的替身倒是勤勉。\"凌无涯振落剑穗水珠,瞥见桅杆间闪过的链子甲反光。那甲片衔接的鱼鳞纹,与当夜官船残骸上的工艺如出一辙。
他纵身跃下孤峰时,怀中的半块虎符突然发烫。前夜从武当铜像掌心取回的残铁,此刻竟与江面波光共鸣。凌无涯猛然醒悟,这根本不是调兵符,而是操控白帝城水闸的匙石!
码头忽起骚动。黑蛟船放下十艘走舸,舷侧翻板露出淬毒的犁头镖。凌无涯踏着渡厄舟残骸疾行,剑尖挑起半截锁江铁链。链环相击声里,二十年前沉没的慈航院钟鼎应声浮起,鼎身梵文正与虎符残纹相合。
\"开闸!\"
工部千总的吼声被浪涛淹没。凌无涯将虎符嵌入钟鼎耳环,鼎内机括转动声如雷鸣。白帝城断崖突然喷射水柱,二十架床弩从石缝中再度升起。
这次弩臂上赫然刻着慈航院的莲花印!
\"原来如此...\"凌无涯挥剑劈断黑蛟船锚链,\"王贲都统早将镇岳弩改造成了伏魔器!\"
工部楼船射出火箭,却在触及床弩时被突然掀起的江浪浇灭。凌无涯足尖点过浮鼎,松纹剑鞘卡入主弩机括。当第一支丈八铁箭离弦时,破空声竟似梵唱。
黑蛟船首当其冲,特制的船板在铁箭前如薄纸撕裂。凌无涯瞥见箭杆上密布的倒刺,猛然想起师父书房那本《水战新编》的批注:\"...倒钩箭配锁链,可成截江之势...\"
第二支铁箭已穿透船楼。凌无涯挥剑斩断连接箭尾的铁索,二十条锁江链如蛟龙出水,将剩余两艘楼船绞成碎木。工部千总跳江瞬间,锁链缠住他的山文甲,甲片缝隙间掉落的火药引信,遇水竟泛出青城派炼丹房的朱砂色。
\"川芎硝石配洞庭硫磺...\"凌无涯勾起半湿的引信,\"难怪要劫慈航院的药材船!\"
江心忽然翻涌黑潮,那尊少林铜像破浪而出。凌无涯踏着锁链跃上铜像右肩,发觉十八罗汉浮雕的降魔杵实为机关枢纽。当他将虎符残片按入伏魔尊者掌心时,白帝城残壁轰然中开,露出藏于山腹的霹雳炮车。
\"当年的霹雳炮竟藏在这里!\"凌无涯闪过炮车旁的石刻铭文,\"王都统好算计...\"
黑蛟船残骸中突然窜出七道身影,链子刀织成罗网。凌无涯使出地窖图谱第十式\"千蛛结网\",剑锋在刀光中穿梭如梭。当第七把链子刀钉入炮车基座时,他忽然发现这些刀柄纹路竟与师父剑鞘暗合。
\"青城叛徒!\"凌无涯震断三把链子刀,剑尖挑开刺客面罩。那张布满烫伤的脸,正是七年前失踪的戒律堂执事!
\"掌门要你死在水里...\"刺客狞笑着咳出血沫,\"就像你师父...\"
凌无涯剑柄猛击其膻中穴,藏在齿间的毒囊应声而碎。江风卷来刺鼻的川芎味,他猛然想起那夜沈砚官服上的药渍。
工部竟在霹雳炮的火药中混入炼丹砂!
炮车方向突然传来机括声,凌无涯旋身掷剑。松纹剑穿透绞盘缝隙的刹那,点燃的引信已烧至末段。他扑向铜像背后,十八罗汉的眼珠突然转动,慈航院钟鼎凌空飞来。
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,铜像将凌无涯扣入江底。透过钟鼎裂缝,他看见整座山崖在烈焰中崩塌,二十架伏魔弩随碎石沉入深渊。那些刻着莲花的弩臂在火光中舒展如莲台,恍惚间似有僧众梵唱穿透波涛。
三日后,有盐商在云阳河湾见到倾覆的楼船残骸。船板焦痕间嵌着半柄松纹剑,剑旁青石上刻着新句:\"江湖潮涌处,犹闻金石声。\"夔门的老船夫们说,每当月圆之夜,总能听见江底传来的机括响动,仿佛在等待某个知晓所有秘密的叩门人。
江底的暗流裹挟着铜锈味,凌无涯的指尖触到钟鼎内壁的凹痕。十八道刻痕深浅不一,恰似当年慈航院的晨钟暮鼓次数。鼎耳处的莲花纹在幽蓝水光中泛着血丝,他猛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在《水战新编》扉页的手指印,那代表了什么,这引起了他极大的思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