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天的梆子声刚歇,崇文门外的青石板上还凝着夜露。
一辆宽大的马车碾过湿漉漉的官道,车帘被晨风吹起一角,露出半截绣着缠枝莲的衣摆。
沈昀飞骑着匹枣红骏马跟在车旁,揉了揉发涩的眼睛,天知道他多久没起过这么早了。
“哈——”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从鞍袋里掏出个还冒着热气的油纸包,敲了敲车壁,“表姐,尝尝刚出炉的麻酱烧饼?张记的,我特意绕路去买的,可香了!”
热腾腾的芝麻香混着酥皮甜味飘进车窗。
流朱撩开车帘正要接过,马车突然碾过块碎石,车身猛地一颠,油纸包眼看就要脱手——
沈昀飞手腕一翻,油纸包又稳稳落在他掌心。
“怎么样?”他得意地挑眉,却见安陵容并未看向这边,而是望着前方出神。
“停车——”
驾车的人正是送安陵容出宫的那个车夫,听到呼唤,连忙拉紧缰绳。
马车甫一停稳,安陵容便提着裙角跃下车辕,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桥栏边。
远处,东方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,一轮红日喷薄而出,将整座石桥染成鎏金色,卢沟桥上四百八十一尊石狮在朝阳中次第苏醒。
金水河河面上氤氲的晨雾被清风揉碎,化作万千细碎的金箔,随着水波轻轻摇曳。
安陵容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晨风带着河水特有的湿润气息,夹杂着岸边野花的清香,还有远处农家袅袅炊烟的味道。
这些久违的烟火气息让她鼻尖微微发酸,双臂不自觉地舒展开来。
朝阳温柔地抚过她的面庞,为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薄薄的金晕,细小的绒毛在光线中纤毫毕现,宛如初春桃叶上最娇嫩的茸毛。
一滴晨露顺着石狮的鬃毛滑落,正巧坠在她的手背上,凉得她轻轻“啊”了一声。
这声轻呼惊动了桥下的白鹭,扑棱着翅膀飞起,在河面上划出一道银亮的痕迹。
安陵容望着远去的白影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
这是她这么多年,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自由的气息。
沈昀飞勒住缰绳,怔怔地望着桥栏边的身影。
她拥抱朝阳的姿态里,带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。
那微微颤抖的睫毛,发梢跃动的金芒,还有被晨风吹得鼓胀的衣袖,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的意味。
他见过太多女子——娇俏的、温婉的、泼辣的,却从未见过这样的。